胡兆量 

　　东西方审美为什么会反差这样大？美到底有没有客观标准？现代最伟大的建筑大师盖里说：“不存在规律，无所谓对，也无所谓错。”
　　前段时间央视新建的大楼曾带来不少争议，这座坐落在三环边的建筑，被人们戏称为“大裤衩”。2009年9月媒体作过一个调查，有97万人参与，评选北京当代十大建筑，央视新大厦落选。但是在国外，2012年美国媒体评选全球新地标，央视新大厦名列第五。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：东西方审美观是有差异的。
　　温柔敦厚与愣歪斜怪
　　我总结中外审美观分别是四个字：温柔敦厚，愣歪斜怪。
　　《礼记•经解》中有“温柔敦厚”之语，《论语•学而》中有“温良恭俭让”之语，中国备受好评的建筑莫不具有这个特点。再看西方二战后最重要的建筑之一1953年建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大楼，四四方方像个火柴盒一样，很“愣”；再看1973年建于悉尼的悉尼歌剧院，六片贝壳组合在一起，很“怪”。还有些其他的，如洛杉矶的迪斯尼音乐厅等等，都是追求“愣歪斜怪”，反而获得大众好评，这是我总结的西方建筑特点。
　　东西方审美为什么会反差这样大？美到底有没有客观标准？现代最伟大的建筑大师盖里（Frank Gehry）说：“不存在规律，无所谓对，也无所谓错。”那就是说美是没有标准的，你认为它是美就是美，认为它丑就是丑。这是受到了西方“解构主义”（Deconstructivist）的影响，认为要把一切规律打破，把一切传统结构打破才是好的，它的美学观追求一种结构的破碎感。我们再来看看中国著名美学家朱光潜的看法：“称赞一个美人，你说她像一朵鲜花，像一只轻燕。你绝不说她像一个布袋，像一只癞蛤蟆。”也就是说他认为美是有标准的。
关于美的三个原则
　　我认为人的审美规律有三个特点：首先是悦目，在视觉生理上让人感到舒服。从生理的角度看，瞳孔可以散大缩小调节光线进入，强光下直径小于1mm，黑暗环境中可在5mm以上，甚至8~9mm。这也就是说，设计者设计的作品不能让瞳孔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受刺激，否则就是不美的。比如我们看到很多的现代建筑，外表看起来五光十色，以为是很前卫，可是这是不美的，因为违反了人的生理规律眼睛看这样的建筑太累。对于这一点，古代思想家老子就有论述：“五色，令人目盲。”讲的就是太花哨的颜色会让眼睛不舒服，就是不美的。
　　第二点是简明，让人看后过目不忘，这就是美的。举一个例子，就是法国卢浮宫的扩建和北京国家大剧院的修建。这两个建筑建造的时候都有很大的争议，究其原因共同点有以下几点：首先，卢浮宫处在欧洲历史文化名城巴黎，国家大剧院处在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北京；其次，这两座建筑都是由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主持，卢浮宫是华人贝聿铭扩建的，而国家大剧院则是由法国建筑师修建的；第三，这两座建筑都是具有和平简单的线条的。像巴黎卢浮宫玻璃金字塔，采用的是几何图形中最简单的三角形；而国家大剧院更厉害，直接采用椭圆形，连边角都省掉。这种设计符合现代建筑的一个趋势，就是流线型（streamline）、高效率。卢浮宫的高效率体现在什么地方呢？扩建好以后，设计人数400万人，很快年游客就超过了500万人，目前已经超过900万人了。法国人参观卢浮宫经常是一家人一起去：老人累了可以休息，孩子可以在儿童乐园玩，逛一天也不会觉得累。另外，这两座建筑在刚刚修建的时候都遇到很大阻力，1989年密特朗总统授权扩建卢浮宫，当时舆论抨击新建筑“丑陋而恐怖”；而如今它却和《蒙娜丽莎》、维纳斯雕像共称为卢浮宫三大亮点。国家大剧院在修建的时候，曾经有49位院士对大剧院的方案提出意见书，108位建筑师联名向建设部递交意见书，可见阻力之大；而在2009年10月全国1400多万人网络投票评选北京十六景，国家大剧院名列其中，这说明百姓对于这个建筑是认可的。
　　第三个标准是生态原则：低碳、高效、符合可持续发展要求。我国正建设很多摩天高楼。高楼确实可以节省土地，但这是有一定规律的：10~20层的高楼节约土地效果增速最明显，达到30%~40%，但这是有限度的，大概在五十层左右节约土地量就达到极值了。因为建得越高，耗费的钢材就越多，管线的花费也越多，也就是说，建得越高越花钱。摩天楼有一个“烟囱效应”，是极大的安全隐患。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美国“9•11”恐怖袭击，其实世贸双子楼不是被两架飞机撞毁的，而是被烧塌的。飞机上携带了大量的燃油，燃油燃烧到1000多度，钢架融化楼就倒塌。所以摩天楼的防火是一个很头痛的问题。另外，太高的楼对于人类来说在生理层面上还容易产生“孤独效应”，不符合生态了。
　　以共同原则把握美
　　目前世界建筑发展有一个趋势，就是像稀奇古怪的方向发展。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说：“"自然美"是事物的常态，人说一件丑事，其实不过是因为它稀奇古怪”。什么是美？美就是事物的常态，比如人五官端正；什么是丑？丑就是稀奇古怪的，非正常的。另外，他认为丑里也包含着美，是广义的美的一部分。为什么现在的建筑都向着稀奇古怪方向发展呢？第一个，丑反映个性，个性感十分强烈，丑不等于恶；第二，所有的人都有好奇心理，丑的东西一见不忘，平常的东西见过就忘了；第三个原因，丑其实是美的升华，是一种高级美，但要符合美的基本规律。正如清朝刘熙载在《艺概•书概》中说：“丑到极处，便是美到极处”，教授叶朗在《美学原理》中也写道：“丑中见美是审美能力的发展，是对世界丰富多彩的感悟。”
二次大战以后，西方的建筑、服装、家具等很多方面都盛行后现代主义的审美观，主要特点是没有信仰，以自我为主，寻求刺激，追求不和谐、不统一。这是后现代主义思潮在建筑上表现的结果。要想把美的问题处理好，就要把握好共同的原则。
　　（作者系北京大学教授，中国经济地理研究会理事长）